茶馆·团聚

1

日头正足,一条官道上的酒家里,本该休憩的午后此刻却聚集着不少人。大家各自手拿酒碗,一面喝酒,一面听着一位先生说书。

“先生,先生,后来如何了,你快说啊。”说书先生不急不慢地喝了口酒,润了润有些干的喉咙继续说道:“你倒是别急啊,让我慢慢说来。”

“话说那临沂国虽是小国,但好在地方富裕,那前任国君也算是治理有方。只不过,自古皇家多是非,如今这前任国君年事已高,本想传位与那大皇子,却不曾想那二皇子早有预谋。”

“就在大皇子准备祭天登上大位之时,发动政变想要取而代之,不仅囚禁了大皇子,而且还杀了不少国家重臣。那老国君当日听到此消息时,便一口血喷出,到死啊,都没闭上眼睛。”

听到此处,酒馆里的人都在不胜唏嘘时,位于角落里,有个声音说道:“老先生,那临沂国君现在可是那位二皇子了?”

说书先生喝了口酒,“没错,正是。”待听到回答后,那声音继续问道:“那先生现在在此私自非议临沂国事,不怕被抓了去吗?”

说书先生不语,只是又喝了一大口酒,舒服得打了个酒嗝,这才悠悠说道:“这你就有所不知了,如若七日之前,老朽自当不敢在此非议此事。可你有所不知,如今那临沂国萧条的啊,早就不复从前了。”

“怕是那刚继位的二皇子,此时正在忙于焦头烂额地治理国家,哪还有空管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在此非议啊。”

听到此处,底下坐着听书的人更加好奇了。虽说发动政变,那基本是皇家的事情,与平头老百姓而言并无多大干系,可说书先生此时却说整个国家都在萧条,这就更让人更加好奇了。

前先,先生说过,那临沂国二皇子很是聪明,早就部署好了一切。上台发动政变时,里应外合,基本没有费太大的事情,就登位成功。

在一个国家,只要不是打仗,也无自然灾害,百姓们有饭可吃,有地儿可睡,至于谁登大位,老百姓其实是不太关心的。

这时,立马有人打断对话,“问题等会儿再询问,不如先让先生把书说完啊。”

底下人都在附和,“对对对,先生接着说。”

说书先生便不再回答问题,继续刚才的书说道。大家都在专心听书,并未发现刚刚提问那人,早已放好酒钱,悄然离开。

“正如刚刚那人询问我一样,皇家之事,怎容得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非议,可偏偏这事实在是太过神奇,不得不让人议论纷纷啊。”

“刚我们说道,二皇子发动政变继位,囚禁大皇子,老国君也是一命呜呼。此时的临沂国,虽说有些混乱,但不至于萧条。但这事,还要往七天前说起。”

“二皇子刚登大位,斩杀了一切上书反对他的重臣。刚要准备重新治理临沂国,却不知为何,在他登位之时,临沂国境内所有的商家,大家听清楚了,是所有的商家,在三日之内全部撤出了临沂国,走得悄无声息,一丝不留。”

听到此处,酒馆里面的人都在惊讶,有人便问:“先生,这怎么可能呢,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让商家全部撤出啊?”

说书先生摇了摇头,继续说道:“这事啊,怪就怪在这,没人知道此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,只知道那些商家好似都商量好似的,全都撤离得干干净净,不留一丝一毫,就连那来往的各个码头船运都停掉了。”

“现在的临沂国啊,是有钱也买不着东西,老百姓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啊。正所谓国之命脉,离不开吃喝用三字,倘若一个国家的经济运转出现问题了,那么这个国家就算不打仗,也离散不远咯。”

“好啦,好啦,这酒也喝饱了,今天咱们就先说到这里吧。”

底下的人都还没听够呢,便有人说:“先生别急着走啊,我再去给你打点酒,继续说啊。”

说书先生摇一摇头,“可不能再喝咯,家里还有只母老虎,回去晚了,可是要遭罪的。”

大家听后,都笑出了声,也不挽留了。说书先生喝完了碗里的最后一点儿酒底,便结了账摇摇晃晃走了。留下听书的人,在此唏嘘不已。

2

天色早已暗下,说书先生摇摇晃晃地走出官道,往树林方向走去。

进入树林后,两眼四处查看,那眼里流露出的精光哪还有刚刚醉醺醺的模样。

看到无人跟踪,便快速闪进树林深处,来到一棵大树下,揭去面上伪装,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,对着树上轻轻吹着口哨,不一会从树上飞下个人影,仔细一看,来者竟是陵凡。

那说书先生对着陵凡抱拳,“主子,你交代的事情,我已办妥。”陵凡点头,“很好,没有人发现什么吧?”

说书先生摇头,“没有。”“好,就这样继续说下去,事情的速度传播得越快越好,你先去吧。”说书先生领命,便快速离开了。

夜色薄凉如水,夜空黑压压的完全看不到一丝星光,如同陵凡此刻的心情。

离楼浅雪与玉儿坠崖已过七日,能派出去寻找的人,都早已派出,可依旧毫无音讯,事后那个崖底也早就被翻找百遍。

所谓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,可这两人仿佛凭空消失一般,怎么都找不到。

陵凡不停地安慰自己,没有消息也许就是好消息,但崖下猛兽之多,陵凡不敢细想,只是拼尽全力继续寻找。

那晚两人坠崖后,陵凡不顾一切逃离了那片树林,与外面的人汇合回到楼内后,不顾伤势立马部署了一切计划。

本来按照计划是要在珑毅登位一月后,让国家处于萧条,可陵凡如何都忘不了楼浅雪与玉儿坠崖的场景,便将一月的时间,缩短为七日。

好在所有的部署都做得很全面,这七日说快也快,说慢么,陵凡只觉得让珑毅多活一天都是在浪费时辰!

这边陵凡的计划还在继续实施着,而临沂国这方早已乱套。

本该傍晚也很热闹的皇城却早就萧条不已,商家店铺人去楼空,而城中的百姓也都将自己关在家中足不出户。

皇宫大殿内,珑毅身坐龙位,手上拿着奏章,越看越是气愤,他看后直接把奏章扔到殿下跪着的呈奏章之人脚边。

“你来告诉朕,为何各处谣言四起,那些商家都去哪里了?不要都来问朕该如何如何,如若朕可以一人平得了那么多事,何需你们在此!不如通通拉出去斩首好了。”

听到此话,殿下群臣通通跪下,高呼“国君开恩,请国君饶恕微臣们。”

珑毅此时觉得心烦不已,便挥挥手退朝了。

大臣们已在殿内心惊胆战地待了一整天,此时看到国君退朝,都快速地一一告退,陆续退出大殿,生怕走得慢些真的会被拖出去斩首。

大殿内很快恢复了安静,但却只有一人还未离开。

那人一袭白衣,悠闲地靠在大殿后方的一根金柱旁,此人正是楼罄风。

楼罄风丝毫不在意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,只是用手悠闲地把玩着一枚九环玉佩。那九环玉佩在手上悠闲地翻转着,发出“叮铃叮铃”的声音,在这空旷的大殿上显得格外清脆。

珑毅坐在大殿之上,眼中全是肃杀之气,“那日,我就不该听你劝说,放掉那漏网之鱼。”

楼罄风此时还是一副悠闲的口气,“就算把他们都杀掉,你还是拿不到你想拿到的。”

“这么长时间,那人如同消失一般怎么都找不到,只能说明楼浅雪在来赴约之前,早就明白此趟有去无回,已经部署好了一切。不然那日,那人也不会不顾他深陷围剿,却还是听命于他远离树林。”

“对了,听说你将血楼交于楼浅雪时,他管理得甚好。”

“啪”,听到此话,珑毅捏碎了手里刚握的一盏茶杯,冷哼道:“你最好弄清楚,谁才是你的主子。”

楼罄风轻笑了一声,虽戴着面具,但那声轻笑却实实在在地发出了声音,“雇主?不错,当日我是愿让你做我雇主,但今日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,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,我俩早也互不相欠。正好,趁着今日月色美,就此告辞吧。”

说罢,楼罄风收起把玩的玉佩,转身潇洒地想要出大殿。

珑毅听到此话后,本就郁结的心情更加郁结,实在觉得此人太过随意,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,顿时杀意四起,直接从大殿上方冲了下来一掌袭去。

而楼罄风仿佛早就知道会有此招,身形微闪躲过,回头冷眼看着浑身是杀气的珑毅,遗憾地说道:“楼浅雪那小子虽说固执,可看人的眼光却毒辣得很,你果真如他所说,不配坐这君主之位。”

珑毅此时哪里还能听到他在说此话,直接从腰旁抽出长剑,舞了个凌厉的剑花直指楼罄风面门刺去。楼罄风并不躲闪,直迎而上,那剑尖直至脸上面具!

珑毅往前,楼罄风悠闲地往后,两人一起跃到殿外,早就听到动静的御林军,全部手握兵器包围在了殿外。

3

此刻,殿外高台之上,月儿早已高挂,但却被轻云微遮,那月光若有若无。

珑毅手中的剑还指着楼罄风的面具,看准时机,用上内力,那道遮在脸上面具,随着内力从中间裂开。

不知何处刮来一阵劲风,使得天上轻云四散,楼罄风白衣四扬,那副银质面具早已落地,发出两声闷响。

月光隐射在楼罄风的脸上,一身白衣甚至带着微微光亮。众人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脸,再加上此时的气氛,如若他们不是手握兵器,这月色,这白衣,犹如一幅好画,令人赏心悦目。

珑毅看清那张脸时,心中一愣更加用力刺去。楼罄风轻弯嘴角,伸出左手两指,夹住离自己还有一毫米的剑尖,看着面前的珑毅轻笑出来。

这一笑看着很是赏心悦目,但珑毅却觉得这笑是在嘲笑自己的无知,手上用力更大,嘴上问道:“你到底是谁?”

楼罄风一直只守不攻,说道:“看到我脸那刻,你便知我是谁,何必多此一问呢。”

没错,珑毅看到那张脸就想起来,此人虽与楼浅雪一副模样,但却比楼浅雪年长,是当初那个消失了三年多的楼罄风。

珑毅一瞬间想到了当初他的出现,再到后来所有的事情,就明白过来这所有的都是骗局。

要怪只能怪自己当初太掉以轻心,身边缺少人手,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,却翻在了这里。

珑毅召唤出了弓箭手,全部用来对准楼罄风,只待一声令下便可万箭齐发。

楼罄风看到此景却丝毫不慌张,而是慢慢脱去白色外衣,白衣握在手瞬间向上抛去,白衣盖在身上时,珑毅正好一声令下,箭如狂雨般全部射向白衣处。

待箭发完,众人看到的只是一件白衣在地,上面插满羽箭,却无楼罄风人影,都呆呆地望向各处。

只有珑毅知道,如若让楼罄风逃脱了去,那么临沂国真的的算是毁在了自己手上了。

天色将亮未亮之际,靠着临沂边界的一个小镇上,一件小屋坐落在巷子深处,屋内并未燃起烛火,想必是屋内人早已安睡,楼罄风一袭白衣闪进巷内,伸手轻扣门扉。

门还未开,却不曾想有一身穿黄衣小衫之人直接从屋顶飞落,直扑楼罄风怀里,楼罄风被撞个满怀,只得抱紧冲来之人以防两人摔倒。

那黄衣小衫这人便是玉儿,熟悉的气味一下溢满鼻间,玉儿这才真正觉得,楼罄风回来了,而且是真的回来了。

门轻轻地从内打开,开门之人便是那日一同掉下山崖的楼浅雪。

楼浅雪看着屋外相拥的两人,并不说话,只是将衣袖的手紧紧地握紧,再握紧。

楼罄风看着后面严肃的楼浅雪,挑眉一笑看向他,“阿雪,许久不见,是不是也想要哥哥我来抱抱,你先别急,等我抱过玉儿,便来抱你。”

一时之间,有些微妙的气氛瞬间被打破,楼浅雪撇了撇嘴,“你还是抱着那个臭丫头吧,你不在的这些年,你是不知道她惹了多少祸。”

玉儿松开楼罄风,走向楼浅雪质问道:“我何时有闯过什么祸,到是你自己不停地惹事,让陵凡收拾烂摊子,现在还来告我黑状。”

楼罄风就这样看着两人吵吵闹闹,感觉像是回到了从前,这三年来,所有的不快全部在此时烟消云散。

忽然吵闹的那两人都停住,看向楼罄风,不自然地笑了笑,楼浅雪开口,“哥,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?”

4

当三人马不停地回到血楼时,就发现楼内到处挂着白布,素洁一片,正厅内也是到处铺满了白色的花儿。

而陵凡一袭黑衣坐在那大厅之内喝着酒,甚是突兀。三人此时并不急着进屋,而是非常有默契地一同猫上了屋顶,想要看看陵凡到底弄些了什么。

屋内陵凡身边的酒坛摆放得到处都是,他一面喝酒一面絮叨着,“这三年之期已到,大哥一直以来都毫无音讯,怎么也找不到,本就够让人伤心难过的了。”

屋顶三人,楼浅雪与玉儿听到此话,都用责备的眼神看着楼罄风,楼罄风假装用手抹去额间那本不存在的汗,不自然地将眼神移到别处。

屋内陵凡还在继续,“大哥临走之前将玉儿与阿雪交托与我,玉儿平时虽古怪难解,偶尔制出新毒药时,还会弄得楼内鸡飞狗跳,但好歹还算活泼。”

屋顶的楼罄风与楼浅雪同时看向玉儿,只见玉儿从袖内翻出了前些日子在楼内新研制出的毒药,正准备顺着屋顶上的瓦片往屋里倒去,两人见状后连忙手慌脚乱地按住她。

陵凡又喝了一大口酒,看着厅外,继续说道:“还有那阿雪,好不容易才开了窍,懂得如何管理楼内楼外,虽说大小事务还都是我在操心,好歹关键时候,头脑清醒能够指挥大局。”

“但这家伙前些日子却因为生气,把玉儿最喜欢的一方墨砚给摔碎了,那方墨砚还是大哥以前留下来的。听说是特殊材料制成的,也不知还能不能寻得此块材料再做一块。”

“哎现在说这,也毫无用处。一个失踪,两个音讯全无,估计也是凶多吉少啊。”

楼浅雪听到此处,看向身边的大哥与玉儿,只见大哥手握匕首正在擦拭,那匕首尖若有若无地指着自己的方向。

再看玉儿,屋顶上不知何时已经放了好几个瓶瓶罐罐,玉儿正在考虑到底是药丸方便,还是药粉快捷。

楼浅雪只觉自己后背冒汗,不自觉地往后移了一步,却不想踩裂了一块瓦片,厅内陵凡警觉,提了剑就直奔屋顶而上。

顶上开了个大洞,瓦片四分五裂,碎了一地。

晨光熹微,陵凡提剑上房,看到却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三人,那瞬间恍若如梦,立马扔掉手中配剑,向三人走去。

张开双臂正要拥抱三人时,却生生停下脚步,立马转身离去。

只见楼罄风手握匕首,玉儿拿着新研制的毒药,楼浅雪捏响双拳,三人一同喊道:“哪里跑!”

只听陵凡一声惨叫,跌落至刚开的大洞,坠落在铺满白花的大厅上。

满屋白花花瓣四起,四人在屋里闹作一团,晨光从屋顶的洞内直射下来,就这样将那白色的花瓣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。